“我不可能说改变别的什么人

　　我能改变的，只有我自己”

　　剪发，也能火吗？互联网从来不缺流量和奇迹。在短视频传播的加持下，过去的2024年，一些展现“传统艺能”的民间达人一夜爆火，比如直播唱歌的郭有才、专注说媒的“开封王婆”等。

　　但剪发？似乎不像是互联网人会喜欢的表演形态。2024年10月，一则只有16秒的视频在网络上蹿红，内容是一名理发师给一位顾客剪发。视频里只出现了一句话“剪短一点，我觉得太长了”。

　　该视频中的理发师甘晓华就这么“火”了，被称为“听得懂人话”的理发师。随后，顾客从四面八方赶来，队伍常常从清晨排到深夜。其中也不乏一些知名人物，像是演员向佐，网红山城小栗旬、郭有才等。

　　作为一名实体行业的网络红人，短短7天时间，甘晓华就在当地拉动了1.2亿元消费。但之后，晓华也受到了同行的指责：30元的收费标准坏了“规矩”，让行业“倒退10年”。

　　晓华说，她拍短视频只是想招徕更多顾客，多挣点钱：店里原来每天只有十几二十个客人，想给孩子买个玩具都要犹豫再三。在她看来，能从网络上的万千“托尼”中脱颖而出，更多是种“巧合”。

　　2025年春晚首次启动了“春晚体验官”项目，晓华以一名普通人代表的身份获邀参加。从湖南省怀化市长泥坡村一路走来，仅仅过去了数月时间。

　　在春晚后台，她建议春晚主持人尼格买提修一下鬓角，刮一刮胡子茬。“头发发量不是很多，你给我稍微再优惠点，20吧。”尼格买提问。“不降价”，晓华笑着回应。

　　理发师晓华。图/中新社记者杨华峰摄于2025年1月

　　以下是甘晓华的自述：

　　只是想多挣一点钱

　　我叫甘晓华，今年34岁，但其实我的本名是李静。晓华是小时候我爸爸给我取的名字。后来，我妈妈一个人带着我到镇上读书。学校里面有个同学叫赵静，我可喜欢那个名字了，特想给自己也改一个。

　　我妈妈没有反对我改名，但叫甘静不好听，我怕被人笑，后来想了个办法，跟着我妈姓，改名李静。没多久我妈就帮我把名字改了，不过现在我又听腻了，就自己改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火起来的。老天爷对我太好了。我们的理发店已经开业11年了，包括我们店在内，街上有6家理发店，其他几家的老板都换过好几次了，就我们还一直在坚持。

　　但是小发廊的生意不好做。在我们店，男士剪发收费30元，女士45元，没“火”起来之前，每天就十几二十个客人。店租要一千多块钱，再加上水电，一天至少要挣200块钱才能保证开支。生活其实很拮据。

　　我平时花钱有些大手大脚，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老公有时就会说我，“胖子，你要学会过日子，要省着点用”。有时候我儿子非要买玩具，一个玩具就要二三十块钱，我剪一个头也才30块钱。

　　我劝我儿子说，30块钱可以买两斤排骨，难道不香吗？但其实我心里也希望他能开心。所以我就想多挣一点钱，小孩开心我也就开心。

　　拍摄视频的初衷就是这么简单：多吸引一些人过来剪头发，多挣一点钱。在短视频领域，我是个零经验的新手，但是我自己平时也爱刷，所以我知道很多用户希望视频能刷快一点，稍微长一点的就不想看。

　　像我这种没有内容，装修不是很豪华，技术又不是很好的，视频一定要简短精练，才能吸引人看完。2024年2月，我在抖音上发布了第一条视频，展现一名女士染色后的效果，时长就16秒。

　　到了10月份，我已经发了四百多条视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让你笑着走出这个理发店”系列的视频突然就火了。之后，越来越多人开始找我理发。每天的行程都被填满，从早上10点忙到晚上9点，有时要到晚上11点甚至12点，但真的很开心。

　　不用和别人争

　　网友们说我是“人民理发师”，我觉得有点过誉了。但如果说我“听得懂人话”，我觉得我确实认为自己比较愿意倾听，或者喜欢沟通。

　　和客人沟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诀窍。比如说，客人觉得鬓角太长，鼓出来了，那把鼓出来的部分修掉就好了。我觉得我和其他的理发师没什么不一样，可能就是我发作品被大家看到了而已。

　　来找我理发的客人不会抱怨在其他地方剪得不好，我也从来不觉得别的理发师手艺差。这些顾客到我这里来，可能只是纯粹喜欢我这个人。

　　说实在的，我剪一个头发收费30块钱，本来也不用和谁争。但我的收费是依据我们这边的物价和我自己房租及水电成本定的，别的理发店有收80、100的，那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成本也比较高。

　　判定手艺“价值”没有标准答案，我也不想争辩这些。我是这么认为的，如果顾客在某家店理完发，感觉效果不合自己心意，下次避开就好了。

　　顾客的热情也倒逼着我提升剪发水平。以前来的客人男女老少都有，做发型的少，更多的是推剪，平头我都不会剪。

　　现在找我剪发的大部分是小伙子，女孩子也有，但我剪女发不太行。他们通常会把头发留得比较长，想剪出有发型的效果，一般还带拍照，下来可能就要一个多小时。但剪一个多小时，我也是收30块钱。

　　那么多的小伙子来找我剪头发，我觉得真的是冲着一份信任来的，我也感到很自豪。而且大家剪完之后都很开心，尽管并非都能让他们满意。

　　之前在网上也刷到过评论，说晓华剪的头发也很普通，其实我觉得本来就很普通。

　　其实之前店里的主理发师是我老公，我的手艺是他教的。现在我火了之后，大家都找我剪。但是有时碰到搞不好的，还是要我老公来收尾。

　　之前有个主播想剪一个鸡冠头，我估计不到长短，我老公就帮我画了个线，我照着推就好了。

　　还是会接着剪头发

　　有人指责我拉低行业“档次”，也有人希望我借此“整顿”行业。但我不可能说改变别的什么人，我能改变的，只有我自己。

　　流量确实是个好东西，起码让我这种平凡人被看到。不然的话，像我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有被看到的一天。就算我剪得再好，也只有剪过的人才知道。

　　但到现在我也还是“受宠若惊”。来找我剪发的人天南地北都有，新疆、东北、西藏·····他们好些人就在我们当地玩一下，然后到我这里剪个头发就回家了。我觉得他们剪的不是头发了，是一份信念和情怀。

　　我问过他们很多次，我说，如果排不上号剪发，就跟我拍个照吧。他们说，晓华姐，我们不是来找你拍照的，我们是真的来找你剪头发的。我其实不建议大家大老远来找我剪头发，但是也欢迎大家来怀化旅游，顺道来剪头发。

　　我也不介意他们在店内拍摄视频，只要直播不对着我就可以了，这些我都会提前交代。我们店里只有二三十平，但秩序一直保持得很好。

　　前几天，我早上10点到达店里，结果他们早早就在店门口坐满了，非常自觉地在外面等。我说你们怎么不进去坐，他们说里面坐不下。但是外面真的太冷了，我就让他们都进去，最后连洗头床都坐满了。

　　有一群十几岁的小伙子让我超级感动。他们剪完头发之后，都没来得及吃饭，刚好我也没吃，于是我就问他们谁还没有吃，然后给他们一人打了一碗粉和一个鸡蛋。刚开始他们都说不吃，后面打了10碗，一下子分光了。他们吃完粉之后，也给我买了一个小蛋糕，10碗粉加起来都没有那个蛋糕贵。

　　我不算是什么大网红，也还没有直播带货，收入并没有增加多少。生活还是和原来一样，自己做饭，以前平时吃什么现在还吃什么。我也知道有很多想合作的商家找过我，但他们都联系不上我。太多顾客等着了，我也太忙了。这些事情，顺其自然就好了。

　　（被选为“春晚体验官”）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首都北京，我小的时候就一直想来看升国旗，但我从没想过什么时候能实现。

　　未来也是，我想的没那么远。有活干就干，没活干就在店里剪头发也可以。能把头发剪好我就很开心了。

　　作者：陈威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