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3月7日凌晨，由上海交通大学、中国科学院深海科学与工程研究所、华大集团联合发起并执行的“溟渊计划”（马里亚纳海沟环境与生态研究计划，英文简称“MEER计划”）第一阶段成果四篇文章以封面专辑的形式发表在国际顶级期刊《细胞》（Cell）上。

　　作为“溟渊计划”的发起人和召集科学家，上海交通大学生命科学技术学院/微生物代谢国家重点实验室、深部生命国际研究中心主任肖湘带领团队，依托我国自主研发的“奋斗者”号载人潜水器，实现了多项“全球突破”：人类首次到达雅浦海沟最深点、首次对深渊生态系统进行系统研究、首次建立全球深渊生物大数据库并开放共享，标志着我国深海生命科学研究迈入国际前沿。

　　《细胞》杂志专辑封面图片，由“溟渊计划”召集科学家肖湘下潜到海沟底部采样期间，在深渊超高压下设备拍摄系统失效后，在潜器舱内用手机拍摄到的深渊生命世界。  受访者供图

　　中国深海研究实现国际领跑

　　深渊水深超过6000米，是全球海洋最深的区域，也是地球上最少被探索的极端环境。早在上世纪初，就有学者开展深渊微生物研究，然而受限于抗高压设备的制作技术，多个国际同行组织的深渊大科学计划均未能如愿。在2020年前，仅有9人曾到达过海洋最深点马里亚纳海沟底部，更少有能成功下潜万米以下深度且能够重复使用的潜水器。2020年底，成功完成工程海试的中国第一艘万米级载人潜水器“奋斗者”号，凭借独特的采样能力和超长海底作业时间，成为当今全球唯一具备深渊系统调查采样能力的载人潜水器。

　　这一消息令一直执着于深海微生物高压适应的未解之谜的肖湘感到振奋。2021年10月至12月期间，肖湘带领上海交通大学研究团队，和中国科学院深海科学与工程研究所、华大集团等国内多家科研单位共同参加了“奋斗者”号载人潜水器的深渊航次。科学家团队对马里亚纳海沟、雅浦海沟和菲律宾海盆6000-11000米水深区域进行系统采集，获得水体、沉积物、宏生物等样本2000余份，其中雅浦海沟最深点为人类首次到达。

　　在深渊极端环境里，每下潜一米都是对设备性能的巨大挑战，每停留一秒都是用生命极限探索极端生命的生死竞速，“溟渊计划”就诞生于这样紧张且兴奋的氛围之下。团队顶着5次超强台风的冲击，经过33次科学例会的灵感碰撞，攻克了深渊极端高压环境下的采样与实验技术难题，建立了“深海采样-基因测序-数据分析-实验室验证”全链条科研模式。肖湘团队设计的系统性科学研究框架，结合中科院深海所的深渊现场作业经验与华大集团的基因测序技术，三方协同实现了载人深潜取样装置、低成本基因测序技术、全海深环境模拟培养体系的全国产化，为深渊科学研究提供了自主可控的技术支撑。肖湘表示，在科学家的共同努力下，此项深部生命科学研究最大的两个瓶颈——“数据库和仪器”，如今都已实现国产化。

　　建立全球唯一深渊生物大数据库

　　深渊中是否是一片寂静的生命荒漠？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通过对1648份沉积物、622个钩虾样本及11种深海鱼类的分析，科学家团队研究鉴定出7564种深渊原核微生物，89.4%为未报道新物种，其多样性与全球已知海洋微生物总量相当。科学家们还发现，深渊微生物通过“精简型”和“多能型”两种适应策略，在深渊高压、低温、寡营养环境中异常繁盛，支撑了深渊生态系统的繁荣；首次系统研究深渊生态系统的食物链，从微生物到无脊椎动物（钩虾）再到脊椎动物（鱼类），阐明了极端环境下生命协同演化的科学规律，拓展了人类对于海洋生态的认知，我国在深海生命科学领域已形成源头创新优势，并为开发深海生物资源、服务人类健康与可持续发展开辟全新赛道。

　　“我们建立了全球唯一的深渊生物大数据库，包含微生物基因组、钩虾及鱼类基因组数据集，深渊微生物数据规模与过去十年全球海洋微生物研究总量相当。深渊微生物的超高新颖性和多样性，展示了深渊在新基因、新结构和新功能方面的巨大资源潜能……这些宝贵的数据代表着2021年10月至12月期间地球深渊生命的真实情况，应该保留下来并对全人类共享，我们也希望能够把这些数据用好，为全球深海科技发展贡献中国智慧。”肖湘在下潜到马里亚纳海沟最深点完成采样任务后，在深渊底部通过水声通讯对外发布了《马里亚纳共识》倡议，承诺向全球开放共享深渊生命数据，呼吁国际科研力量共同攻坚深渊环境与生命科学问题。

　　科研拒绝“小、散、虚”，交大去年在CNS发文33篇

　　从2021年底到2025年初，“溟渊计划”执行仅用三年时间，肖湘带领着的上海交大研究团队核心成员平均年龄不超过40岁。他们的身影出现在马里亚纳海沟、珠峰登山大本营、南海冷泉、青藏高原热泉等科考一线，他们也将数次科考经历带回交大校园，把这些“默默无闻”的探索成果带上讲台，让研究“后有来者”。

　　“无数中国科学家冰里来火里去，‘宁冒风险，不当逃兵’，我非常希望学生能了解这些，和我们一起加入科学探索团队。”获得过全国高校青年教师教学竞赛冠军的团队成员、青年教师赵维殳在《极端生物学》课堂上这样告诉学生们。

　　据悉，上海交通大学去年以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单位在CNS发文33篇，其中以第一署名单位发表研究型文章16篇，位居全国高校前列。2025年，上海交通大学CNS发文同样接连不断：倪俊团队为人工多酶复合体提供理性设计工具，作为交大“开年顶刊”登上Cell；毛亚飞团队揭秘人类“近亲”猕猴属的遗传密码，崔勇团队提出新的材料合成策略，2个成果相继登上Nature。此次中国科学家在Cell上“一石四鸟”，更是罕见。

　　这些成果的出现并非偶然：为破解科研组织“小、散、虚”的问题，上海交通大学创新科研组织模式、加强人才梯队建设、推进体制机制改革，系统推进有组织的科研体系探索，营造了既有明确导向、又有发挥空间的创新生态。围绕重大科学问题，鼓励科研人员开展前瞻性、长期性、引领性的交叉科学研究和技术研发，同时支持和鼓励一批优秀青年科学家“敢啃硬骨头、勇闯无人区”，构建了战略导向与自由探索相结合的“基础研究特区”模式。在有组织的科研、平台化攻关中，既打造战略科学家队伍、发挥帅才作用，也注重铺路搭桥让各类青年人才绽放精彩。

　　作者：姜泓冰 江倩倩 冯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