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剧《老友记》中钱德勒·宾的扮演者马修·派瑞突然离世近10个月后，美国检方8月15日披露了该案调查的最新进展。

　　去年10月，54岁的马修溺亡于洛杉矶家中的浴缸。警方称现场没有发现毒品，也没有“他人加害”的痕迹。外界当时认为，这只是一场意外。

　　▎马修饰演美剧《老友记》中的钱德勒

　　然而，本月检方公布的调查结论出现了反转。8月15日，包括马修的私人助理、两名医生在内的五名涉案人员，在美国加州遭到起诉。检方指控这些被告建立了一个“广泛的地下犯罪网络”，通过向马修提供滥用时足以致命的强效麻醉剂——氯胺酮，利用马修对药物的依赖性谋利。

　　美国缉毒局局长米尔格拉姆在一份声明中说，马修的遭遇“始于毫无道德原则的医生，他们将其视为提款机”，“终结于街头药贩子”。

　　马修死因的反转，再度将美国药物滥用乱象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

　　1

　　“给我来一针大的”

　　根据法医的尸检结果，马修血液中发现的氯胺酮含量与全身麻醉时所用剂量相当。法医认为，马修死于氯胺酮急性反应。

　　氯胺酮即人们俗称的“K粉”。作为一种具有迷幻特性的强效麻醉剂，近年来氯胺酮也被用于治疗抑郁症、焦虑等。美国虽然没有正式批准氯胺酮用于治疗心理疾病，但医生有权以“标签外”用途开具氯胺酮处方。

　　▎氯胺酮

　　马修生前常年困于药物成瘾的泥淖。根据警方的调查，马修为了治疗抑郁症，去年在一家诊所接受氯胺酮静脉注射，开始重新上瘾。去世前那段时间，马修在向诊所医生寻求增加剂量遭拒后，转而向非法药贩求取。

　　加州联邦法院公布的起诉书显示，检方指控马修的私人助理、马修的一名熟人同两名医生、一名药贩合作，利用马修长期与药物滥用和成瘾问题作斗争的弱点，为马修采购了价值数万美元的氯胺酮。

　　起诉书说，尽管知道“马修的氯胺酮成瘾正在失控”，但两名医生仍合谋向马修提供了大量氯胺酮。其中一人还目睹马修在注射后“僵住了”，但依旧向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氯胺酮。

　　据统计，2023年9月到10月，马修至少付给一名医生5.5万美元用于购买“约20瓶氯胺酮”。两名医生在短信交流中对此十分轻蔑：“我想知道这个白痴会付多少钱？”

　　▎两名被起诉的医生

　　随着马修对氯胺酮的依赖性越来越强，马修的助理和熟人又向绰号为“K粉女王”的街头药贩桑加求取氯胺酮。她向马修承诺，“随时可以提供氯胺酮。”

　　检方认为，正是桑加提供的致命剂量导致了马修的死亡。

　　马修去世前四天，他的助理岩政每天给他注射至少6针氯胺酮。他还出现过“不良医疗反应”。岩政在他的认罪协议中承认，至少有两次在马修的住所发现他昏迷不醒，“他僵住了，无法说话或移动。”

　　马修去世当天早上8点半，岩政为他注射了一剂氯胺酮。四小时后，他要求岩政再给他注射一针。又过了不到40分钟，马修告诉岩政，“给我来一针大的” ，并指示岩政在浴缸放好热水。

　　准备好这一切的岩政出门办事，当他再回到马修的住所，发现对方脸朝下倒在浴缸里，没有了呼吸。

　　2

　　嗑药的大半生

　　马修的嗑药问题在好莱坞是公开的秘密。2022年，他在回忆录中首次坦露，自己从14岁开始酗酒，成名之后多次住院戒酒、戒药、戒毒，共花费了约900万美元。

　　世人才发现，这是个大半生都在酗酒和药物成瘾中挣扎的人。

　　按照马修的说法，他是在1997年一次摩托艇事故后对药物上瘾的。医生开的镇痛药奥施康定短暂缓解了他的痛苦，也让他从此上瘾，滑入深渊。为了戒除奥施康定，他开始服用维柯丁（阿片类镇痛药）；为了戒除药瘾，酒瘾又控制了他。最严重时，马修每天嗑下55粒维柯丁，猛灌1升伏特加。

　　马修曾在专访中承认：“当你看每一季《老友记》时目测我的体重变化，就能追踪到我的成瘾轨迹。我的体重增加时，就是酒瘾；当我很瘦时，就是药瘾。”

　　▎美剧《老友记》不同季中的马修

　　2022年接受媒体采访时，马修透露他最危险时仅有2%的生存机会。

　　那是2019年的夏天。因为滥用药物，马修体内结肠爆裂，手术做了7个小时，医生说生还希望只有2%。昏迷整整两周后，他还是醒了过来，但得拖着结肠造瘘袋生活。在医院度过懊恼的五个月后，回到家的马修却又一次以疼痛作借口骗医生给他开阿片类药物。

　　为了戒断酒精和药物依赖，马修共参加了超过6000场匿名戒酒互助社，15次康复中心（戒断）治疗，还有生理（强制）排毒65次。他的身上有14道腹部手术留下的疤痕。

　　上瘾，悔恨，戒断，复吸，几乎就是马修的人生主线。“我不得不等到相对能保持清醒、远离酗酒和药物成瘾的躁动症状后，才把这一切写下来。最重要的是，我确定它会对人们有所帮助。”马修在回忆录中写道。

　　3

　　阿片类药物滥用潮

　　与药瘾缠斗半生的马修不是孤例。美国外交关系协会一项研究显示，自2000年以来，美国有超过100万人死于用药过量，其中大部分死于阿片类药物。

　　美调查记者帕特里克·基夫2021年出版的《疼痛帝国》一书中，揭露了引发阿片类药物滥用潮的罪魁祸首——萨克勒家族与普渡制药公司。

　　▎普渡制药公司

　　1996年，萨克勒家族旗下的普渡制药公司研发出新型止痛药——奥施康定。这一新药极易上瘾，但萨克勒家族隐瞒了该药的成瘾性，靠大规模宣传、分销奥施康定发家。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在普渡公司的游说下，认可了该公司关于奥施康定的上瘾比率不足1%的欺诈性描述，并允许其在药品包装上列举误导性信息。

　　20多年里，普渡制药公司赚得盆满钵满。其他阿片类药物企业纷纷效仿，造成美国药物成瘾者数量激增。美国媒体披露的数据显示，从1999年到2017年，超过700万美国人滥用奥施康定。大批病人精神抑郁，甚至走上犯罪道路。

　　▎根据奥施康定事件改编的美剧《成瘾剂量》

　　马修的遭遇，正是美国数十万药物滥用致死者的缩影。

　　2019年，萨克勒家族被开出天价罚金，迫使普渡制药公司总部申请了破产保护。2020年，来自美国25个州的总检察长对普渡制药公司提起了集体诉讼，批评该公司故意欺骗医生和公众，导致患者药物成瘾，并引发全国性的阿片危机。

　　普渡制药公司最终与美国司法部达成83亿美元和解协议，承认三项重罪指控。和解协议还要求普渡制药公司解体并转型为一家新的提供成瘾和过量治疗药物的公司。普渡制药公司的所有者萨克勒家族同意支付2.25亿美元的民事责任赔偿金。而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至今未公开承认自身负有责任。

　　▎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大楼。图源：新华社

　　奥施康定这起轰动全美的药物成瘾案，只是美国药物滥用乱象的冰山一角。

　　美国人口只占世界人口的5%，却使用了全球80%的阿片类药物。美国俄亥俄州罗伯戒毒中心负责人希尔直言，全美之所以药物成瘾现象如此普遍，是因为“我们是一个‘快餐式’解决问题的国家，要快，要快，要快。感觉糟糕，这里有药片。感觉疼痛，这里有药片。医生大笔一挥，问题就解决了。”

　　而资本的逐利、监管的缺位，共同放纵了这场社会的“慢性毒杀”。

　　医学杂志《柳叶刀》预计，2020年到2029年，将有约122万美国人死于阿片类毒品滥用，位列世界第一。

　　参考资料：

　　新华社、央视新闻、光明日报、环球时报相关报道

　　美联社、英国广播公司相关报道

　　广州日报媒重点实验室出品

　　文/林传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