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二期极深地下极低辐射本底前沿物理实验设施（简称“锦屏大设施”）土建公用工程完工，具备实验条件。我和同事来到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探访了解这项伟大工程和在这里工作的人们的故事。

　　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所在的锦屏山（2023年9月15日摄）。（国投集团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供图）

　　雅砻江自青海流入四川境内后，经甘孜、凉山汇入金沙江，甘孜州有着我国高海拔宇宙线观测站；在凉山，现在又有了我国极深地下实验室，从海拔4410米到地下2400米，与宇宙“对话”的浪漫故事每天在中国西南上演。

　　锦屏山隧道所在位置示意图（国投集团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供图）

　　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位于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锦屏山地下2400米处，我在同事以前的报道中有所了解，并对能在这个时间节点去实地拍摄充满期待。初入锦屏是在十一月初的一个晚上，从西昌出发近2小时后，经过几个弯，便进入了锦屏山隧道。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隧道长17.5公里，是当初为满足锦屏一级和锦屏二级水电站建设打通的交通隧道，分AB两条。雅砻江流经锦屏山呈“几”字型，形成了150公里的大河湾，隧道的贯通让原本沿江2个小时的路程缩短为20分钟。

　　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所在的锦屏山隧道口（2023年11月8日摄）

　　隧道几乎是笔直的，四周裸露的洞壁和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路，前面会出现什么？我们会去往哪里？　　

　　进入隧道驱车9公里，实验室一期就矗立在路边，这里离上方锦屏山山顶，垂直岩石覆盖厚度2400米，“地心游记”即“穿越锦屏山”。

　　锦屏山隧道内景（2023年11月7日摄）

　　但什么是暗物质？为什么会在这里？地下2400米，是怎么挖出来的？所有的疑惑在之后的采访中慢慢解开。

　　星辰大海，似乎永远都与浪漫有关。就像锦屏山与地下实验室的缘分。

　　在第二天的采访中，我了解到，早在20年前，清华大学的科研人员就已开始暗物质研究，但国内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地下实验室，参与研究还需要去到韩国襄阳实验室。

　　暗物质（Dark Matter）是指人类肉眼看不到、摸不着，且使用天文望远镜和电磁学手段观测都无法捕捉到的物质。科学家推测，可见物质仅占整体宇宙质量的5%左右，剩下的约95%都是暗物质和暗能量。暗物质研究成为当前粒子物理学、宇宙学、天文物理学等学科前沿的研究问题。

　　2008年8月8日，在北京奥运会开幕的那一天，清华大学的老师也从新闻中得知了一个让他们狂喜的重要消息：“锦屏水电站两条各17.5公里的锦屏山隧道实现双向贯通，隧道埋深达2400米”。也就是说，锦屏山隧道深处，本身就距离山顶2400米，这正是科学工作者们一直在探寻的建立地下实验室的合适深度！用当下的一句流行语来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清华大学找到雅砻江公司完成现场勘察后，有了更让人惊喜的发现：隧道上方岩石为大理岩，内部宇宙线通量仅为地面水平的亿分之一，环境足够“干净”，电站已建成的水、电、通信、交通等保障条件都非常完备，而且，无需再进行深度挖掘，对现有的隧道进行拓宽和改造就能够满足科学实验的需要。

　　校企合作共建地下实验室的行动就此开启。　　　　

　　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一期（2023年11月7日摄）　　

　　此前，美国、英国、加拿大、日本等国家的地下实验室多为矿井型实验室，研究人员还需变身“黄金矿工”，光从地面进入实验室就得花2个小时；而韩国、意大利、法国等国家虽有隧道型实验室，但深度都不及锦屏。所以从实验室一期建成投运以来，这里便是世界最深、宇宙线通量最少的地下实验室，在较短时间内推动我国暗物质研究从无到有并达到国际先进水平。

　　世界主要地下实验室示意图（资料图片）

　　现场工作人员告诉我们，目前暗物质的探测方法大致分为三种：直接探测、间接探测及人为制造。我国此前发射的“悟空”号暗物质粒子探测卫星为间接探测法、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的大型强子对撞机LHC通过高能粒子对撞实验“制造”出暗物质粒子。

　　在这里，首批入驻的清华大学中国暗物质实验组(China Dark Matter Experiment简称CDEX)，和上海交通大学粒子和天体物理氙探测实验组(Particle and Astrophysical Xenon Experiments简称PandaX)，则是利用高纯锗和液氙进行直接探测。

　　位于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CJPL）二期的中国暗物质实验CDEX-1T大型液氮恒温器（2020年摄，资料照片）。（国投集团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供图）

　　位于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CJPL）二期的粒子和天体物理氙探测实验PandaX-4T实验装置（资料照片）。（国投集团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供图）

　　实验室一期约4000立方米，室内干净整洁，通风管道、空调、消防一应俱全，明亮的灯光下，狭长的走廊上放满了实验所需设备，大家对暗物质及深地科研有着极大的需求。

　　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一期一角（2023年11月7日摄）

　　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一期实验室（2023年11月7日摄）

　　在实验室尽头一扇约1米厚的聚乙烯门后，放置着清华大学的高纯锗暗物质探测器系统，十余年间，这里高纯锗探测器已从最初的1公斤升级为10公斤，并正在二期筹划建设吨级高纯锗探测器。

　　实验室二期扩建提上日程，锦屏大设施也入选国家“十四五”规划，实验室空间扩充为四厅八室，由原来的4000立方米增加到33万立方米，实验室也在世界最深、宇宙线通量最少的基础上，再度晋升为世界最大的极深地下实验室。

　　锦屏大设施实验室A1厅（2023年11月7日摄）

　　站在新建的实验厅内，负责工程建设和项目管理的“90后”工程师李宏璧告诉我们，隧道里的条件是暗物质研究的绝佳场所，但是施工并不是件易事。既要克服突涌水、岩爆等问题，还要把科学家们天马行空的想法落到实处，连接好实验团队及施工单位的多种需求。

　　所有的工作都围绕一个宗旨，工程建设为科学研究服务！

　　深地环境下氡气含量较高，且氡气易溶于水，产生环境辐射。团队首创了“防水抑氡层”，通过凹凸排水板、防水板、橡胶、混凝土等十层材料将岩石析出的氡气隔绝在实验室外，总厚度约10厘米。面积约10万平方米的洞壁上全部穿上“鸡蛋壳”。清华美院还为此选定颜色Y12米黄色。

　　锦屏大设施实验厅内拍摄的防水抑氡层（2023年11月7日摄）

　　这几年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也去过不少“大国重器”，除了重量之外，这次更让我感受到了科学的严谨。实验厅内，大到水泥、通风管道，小到灯泡底座，141项主要设备、材料都有着极为严苛的要求——极低辐射本底。

　　李宏璧说，最初团队拿着宣传册去厂家寻找材料，特殊的要求让很多厂家“望而却步”，也有厂家站出来给予支持，一起研发出低本底水泥，水泥厂甚至还从新疆购入所需的低辐射煤。

　　这样的大科学装置，承载着很多人的付出与奉献，所以我们决定拍摄人物肖像并制作海报，讲述他们在“地下城”的“追光路”。

　　在采访中，李宏璧说自己原本是学的和水电站相关的工程建设，没想到来到锦屏3年，接触了不少与研究相关的知识，也对暗物质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建筑工人虽然不太了解暗物质是什么，但在施工中，也尽量做到安全、有质量，不影响实验进度；安检人员随时要对隧道、实验室运行进行设备巡查，保障实验室稳定运行，有时白天进隧道巡检，出来时已是天黑；长期在地下工作，不少人体检查出缺乏维生素D……

　　上海交通大学PandaX实验组成员在锦屏大设施调试实验设备（2023年11月7日摄）。

　　清华大学CDEX实验组成员在中国锦屏地下实验室一期罐装液氮（9月19日摄）。新华社记者 薛晨 摄

　　采访结束，我们乘坐车辆驶出隧道，山谷间漫天闪烁着星星，这是城里很难见到的。这样的景象让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中国的科学家们，不就是在2400米的岩层下面仰望着这无限神秘的星空吗！

　　好奇心是人的一种本能，也不断驱使着大家探索未知的世界。暗物质、中微子、核天体力学、深地医学……中国在地下2400米仰望星空，向浩渺宇宙探求新知。我将继续关注并记录，也期待未来更多的好消息从这里传出！

　　策划：兰红光

　　统筹：费茂华、周大庆、刘金海

　　记者：胥冰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