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原　　

　　最近“AI孙燕姿”爆火，不仅翻唱周杰伦的《发如雪》、南拳妈妈的《下雨天》等名作获得平均破百万的点击量，且每天以数十首新作的速度更新，大家耳熟能详的《一直很安静》《岁月神偷》《红豆》等歌曲在“AI孙燕姿”的演绎下别有风味。有人戏说，“AI孙燕姿”的出现首先抢了真的孙燕姿的饭碗。总之，AI翻唱又一次引发了关于是否侵权的讨论，但究其根本，还是由真假之辨带出来的。

　　其实，AI翻唱虽是新事，但真假之辨却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据说，查理·卓别林曾经在一次模仿卓别林的比赛中，屈居第二名。真正的卓别林自己模仿自己，却不及假的卓别林更像自己。虽然这是发生在80年前的趣事，不过，把它与今天的AI翻唱现象来加以对照，我们不难发现其中的规律：第一，人类的认知遵从“感官真实”这个法则，它偏好“像什么”，而不是“是什么”。一般来说，我们高度依赖于人的长相（声音）来交流，这就是为什么今天最流行最受欢迎的综艺节目，无一例外都是在展露帅哥美女的长相；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电梯间的广告总是用明星的脸来代言产品。结论很简单，我们透过长相进行视觉交流的历史超过数万年，而且对长相的敏感和偏好，严重地影响了男女两性在基因配对上的选择。所以，一旦我们发明了通过媒介来改善长相的技术，比如美颜相机，它就会像野火燎原一样燃遍整个网络世界，网上的“美颜人”就会彻底地顶替生活中真实的人。总之，无论你在乎或是不在乎，这就是今天的事实。

　　其实，我们都知道美颜相机在造假，把多样化的人脸变成大眼睛锥子脸，虽明知其荒唐，但这并不妨碍美颜相机制造的“假影像”弥漫整个网络，这是为什么？首先，发者自拍，不侵犯谁的利益；其次，看者明知有假，也愿意上当，不干谁事。这就为我们理解今天的AI歌手提供了可参考的逻辑——如果像发明美颜相机一样发明了“美声App”，那么，不少人可能都愿意为自己制造一个AI歌手，与美颜相机消除掉长相真假的界线一样，声音真假的界线恐怕也会崩塌；人们恐怕马上就会习惯接受假声音来替代真声音，只要假声音更好听。今天的AI主播已经实现了制造虚拟偶像的全部技术手段，随着技术的进一步提高，人人都能造出一个虚拟的网上替身（视听合一）的时代，看来已为时不远。

　　最后剩下的问题是，面对未来即将弥漫网上的替身，线下的真人怎么办？可以设想一下，若是公开上线的虚拟主播宣称自己是AI梁朝伟或是AI张曼玉，那就会带出了与今天AI歌手同样的问题——线下的真人被自己的AI替身模仿，且很可能如80年前的模仿卓别林比赛一样，真的卓别林不及假的卓别林更像卓别林。

　　我想，解决办法无非有二，第一，就像今天最流行的AI绘画的程序设置一样，任何生成的画面都要经由程序进行微调以规避侵权，那么，放到AI歌手来说，不管是AI孙燕姿还是AI周杰伦，还是AI的N多个歌手，AI生成的歌声与真人歌声必须形成“辨识差异”，如此就划分了界线，从法理上确定线下孙燕姿与AI孙燕姿并不是同一个人；第二，不必区分AI孙燕姿和真实孙燕姿的差异，而是像KTV点歌付费一样，制定AI孙燕姿的收益向真实孙燕姿支付一定份额的相关制度，然后，一切交给市场解决。

　　（作者是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