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在浙江诸暨，一家水果店的老板火了。他叫赵杰，认识他的人都称他“老赵”。在朋友圈，老赵为自己卖的水果写下一首首浪漫的诗歌，赋予它们或热烈或灵动的情感。6年间，他写下了300多首诗。有人称他“水果诗人”，也有人叫他“野生诗人”。有网友为老赵朴实、真诚的文字点赞、鼓励，也有很多人被他的生活态度而打动。

　　这里是位于浙江诸暨市城北的春江路，春江路不长，但烟火味儿十足。农贸市场、餐饮店、超市等各种小商铺一家挨着一家，老赵水果店就是其中之一。早上6点左右，这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

　　老赵今年47岁，河南人，和妻子李芳共同经营着这家水果店。最近几天，刚知道老赵会写诗的客人来到店里总会夸他几句，而对一些老客户来说，他们经常会在朋友圈里看到老赵写的诗歌，尤其这个夏天，店里的水果，成了文字里的主角。

　　夏日的蜂糖李

　　阳光在门口

　　蜂糖李

　　以清脆的鸣唱相迎

　　草绿的柔指

　　把弦儿轻拨

　　榴莲

　　掀开一层薄壳

　　自然熟的黄肉饱满

　　我被香气熏倒

　　困在这热烈中

　　岁月染尘

　　你的指尖还在探寻

　　我已把三只老母鸡

　　送到你的面前

　　无花果

　　你轻轻走来

　　告别阳光和云彩

　　旷野的沉淀

　　让所有渴望的眼睛

　　捕捉温柔的地平线

　　在老赵的诗里，眼前的水果好像有了生命，模样也更亲切了。写字、写诗，老赵喜欢用文字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散落在水果店桌子上的广告单、计账单，随便拿起一张，都可能有老赵写下的文字。

　　赵杰：碎纸片很多的，里面比这多的，里面有一抽屉，经常地上都是，这都是的。随手写，随手丢，随便捡起来（纸）都写的。

　　赵杰妻子 李芳：有时候我早上来了看见（桌上）都是他写的那些，（当废纸）撕掉，我想想不对，赶紧给他（粘）在一起。他喜欢写嘛，大家也喜欢他的诗，我想写吧，我觉得他的诗有时候读起来还挺开心的。

　　李芳没怎么念过书，但她喜欢老赵念诗给她听，也支持老赵写下去。不管是诗歌，还是几句随笔，只要有了灵感，老赵都会随手记下来。他粗略算了下，近6年时间，写下的完整的诗大概有300多首。

　　赵杰：下雨了我喜欢写一点东西，（有一次）我到外面站着看，一个小姑娘在那站着，后来一个小伙子，可能是男朋友给她拿个伞过来了，突然我想到“雨中情”，（就）写了一段话，都是来源于生活。前天一个人问我，你认为最好的诗是哪首？我说我诗没有最好的，都是一些随便的胡言传，写得不好，图自己一种心情的表达就行了。

　　为了生活 放下梦想

　　白天卖水果，晚上写诗歌，是老赵的日常。受到媒体关注后，曾有不少人联系到老赵，希望出版他的诗歌作品，但老赵说自己的水平不够，谈不上作品。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老赵从小就热爱写诗，甚至曾经梦想通过写作来谋生。但在现实生活中，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再写诗。面对采访，他也多次提到“生活第一，写诗第二”，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到现在，老赵依然记得自己小学四年级时写下的第一首诗《土坯墙上的眼睛》。

　　土坯墙上的眼睛

　　土坯墙很厚

　　那是父辈们用筋骨托起的学堂

　　每每走进教室

　　不大的窗户

　　似眼睛寄托给我们希望......

　　赵杰：那段时间都很苦的，土坯墙都是父辈们一点点搭上去的，以前小孩都趴在窗户上看，那就是一种渴望的眼神，窗户就等于给他们的眼睛，它就是给寄托我们一种希望。

　　在老赵11岁时，父亲突发疾病过世了，给他、给整个家庭带来了巨大的悲伤。

　　赵杰：小孩们玩，我就在屋里写字，其实好像我把自己封闭起来了。

　　所有的悲伤与思念，都化成了老赵笔下的文字。可就在他用这种方式来排解、释放时，一次突发状况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赵杰：我在屋里写字，我们家里两头猪从院子里跑出去了，两头猪都吃农药死掉了，我没看到，那是一个家庭的最大财富。假如我要不在屋里写字、看书，我会注意到它跑掉没跑掉，肯定会看到的。后来为了生活把这些东西都放下了，不能让这些东西（成为）带给生活的负担，其实就是负担。

　　因为家庭条件困难，初中毕业后老赵就去打工了。2001年离开老家河南，到了更远的南方。送过货、摆过地摊儿，吃过不少苦，路一点点走，钱一分分赚，直到2007年夫妻两人开起了这间水果店。

　　很多水果可以上门送货，但夫妻二人还是坚持每天自己进货。认真挑选，再尝尝味道，货品质量老赵要仔细把关。当然，除了每天新进的水果，店里现有的也要检查一遍。

　　开店十多年，老赵水果店已经积累了不少老客户，有的甚至还成了朋友。

　　赵杰：人都是（相互）的，你真心对待别人，别人也会真心对待你的。就是本本分分做人，你先做人再做生意，很简单。

　　生活有诗意 远方在脚下

　　先做人再做生意，这是老赵的生意经。2016年的一天，老赵无意中翻出自己曾经写下的诗歌，眼看着生活越来越稳定，老赵再次萌发了用文字记录心情、记录生活的想法。老赵说，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于是就写进诗里。写诗既是一种精神寄托，也是一种生活记录。

　　除了去批发市场，老赵有时也会到周边村庄的地里直接采购水果。在一次去西瓜地的路上，路过眼前的这条林荫道，他便瞬间来了灵感。车子停在路边，写下了这首《林荫道》。

　　林荫道

　　天高云淡

　　杨树托起骄阳

　　一条林荫道

　　通往城乡

　　你是厚实的张望

　　你是声张的向往……

　　赵杰：一条路连接城乡，往这边来是城里面，往这边是乡下，人员来回流动，农村人进城，他远望城里优越的条件，各方面，生活环境，城里人（在城里）生活久了，他盼望乡下的生活，每个人都向往一种更好的生活。我喜欢静下来观察一件事情，因为我身在这个环境中，能触动我这种感觉。生活（中）的（很多）东西其实很美好的，就是你没仔细发现。

　　一花一草，一朝一夕，在老赵眼里，人间烟火气处处有诗意。可以是美好的，也可以是琐碎的。因为诗歌，老赵在诸暨还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诸暨市文联委员 陈黎伟：我是第一个发现老赵的人，你看他多憨厚的一个人，一个外地人到这里太不容易了，我觉得有这个情怀很难得的，所以我一直都鼓励他。

　　陈黎伟是诸暨市文联委员，在店里买水果时发现了老赵的诗，他在朋友圈里这样写道：“老赵夫妻俩是出了名的大气，到老赵的店买水果，不像是做生意，而像是走亲戚。老赵生活在平凡之中，人间烟火皆入诗。更难得的是，在光怪陆离的市井生活中，对精神的坚守和追求。老赵夫妻起早贪黑，用辛勤的劳动在西施故里安了家。”

　　可以看出陈黎伟对老赵真心的赞美。不过，看到老赵最近走红网络，他这次来店里却是给老赵“泼冷水”的。

　　诸暨市文联委员 陈黎伟：我说烟火易冷，我说你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真的，再怎么样，你也不可能走文学这条专业的道路，对不对。

　　赵杰：生活是第一，不要把每件事情看得太远、太高，就是平平淡淡就中了。

　　老赵知道，眼前这位大哥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他都懂。

　　自从开了水果店，老赵两口子的生活基本围绕在这个三十多平方米的空间里。从早上6点到晚上11点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老赵在诗里这样写道：

　　脚步稠密

　　重叠于尺寸之间

　　我能否找到另一个我

　　轻盈于江边的堤岸

　　仿佛听见风在呼唤

　　碧波蓝天

　　这自由的呼吸

　　带着果香

　　溢满春天

　　在水果店的角落里，墙上挂着老赵写的一句话：

　　诗和远方

　　放下您的犹豫

　　勇敢走自己的路

　　赵杰：平常为了生活走不开的，只有把远方寄托在自己的心中。其实我本来想写一句话，诗和远方并不在远方，就在自己的脚下，你得脚踏实地在生活，其实远方在你心中，已经看得很辽阔了。

　　且诗且歌 道不远人

　　老赵水果店很小，也就三十多平方米，老赵水果店也很大，承载了一家人的生活。《人间草木》里有这样一句话：“一定要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老赵爱写作，即使中断过很多年，但内心的小火种从未熄灭过。

　　入眼无处不诗的心态和热爱，让平凡的生活多了几分诗意的美好。老赵的文字给自己也给我们带来了一道光，这道光让我们看见了生活中即使再难，也可以寻找到那一点点诗意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