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候鸟大家都要保护

　　又不能去捕杀它 对吧

　　没办法 只有让它进不来

　　让它下不来不就可以了嘛

　　”

　　人鸟之争

　　在上海崇明岛一个干涸的蟹塘边，野鸟会志愿者姜龙接连发现三只死亡野鸟，包括“三有”保护动物夜鹭和白鹭。鸟儿的羽毛凌乱不堪，体肉腐烂，其中一只鸟儿的身体还保持着悬挂姿势，翅膀被丝线缠住。

　　根据过往经验，姜龙推断，鸟应该在去蟹塘觅食时，不慎被农户架设的丝线缠住，无法挣脱，最终因窒息或饥饿而死。姜龙说，蟹塘上方架设的平行线由韧性强、难察觉的细丝线构成，过境的野鸟容易撞上并被割伤或挂住。

　　据姜龙反映，近年来，多次有人在崇明发现野鸟被丝线缠住的情况。而在护鸟志愿者忧心忡忡的同时，当地农户却面临着候鸟对农业生产的威胁。

　　螃蟹养殖户方永宏的露天蟹塘靠近上海崇明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他说，每年候鸟过境时节，崇明岛上的水产养殖户最怕野鸟过来掠食，如果不架线，可能就损失惨重。

　　据方永宏介绍，为驱赶鸟类，养殖户们摸索出一个成本相对低廉、效果较好的防鸟办法，即在水塘上拉起平行线或者防护网，将前来捕食的野鸟阻隔在外。除了水产养殖户，崇明的种植户也借鉴该经验，在麦田里架设丝线。

　　监管之困

　　2024年7月，上海市人民检察院要求崇明区人民检察院围绕崇明的“人鸟冲突”现状展开研判。如何平衡鸟类保护与农业生产的关系，找到护鸟与防鸟的最优解成为他们的办案目标。

　　通过走访与调查，办案人员发现，崇明一家水产养殖专业合作社架设防护网约6万平方米，网上可见国家保护的“三有”野生鸟类尸体40余只。此外，在其他地方一些农户架设的防鸟网或防鸟线上，也发现了鸟类尸体。

　　办案人员调查发现，专业的防鸟网几乎不会对鸟造成伤害，其材质多为聚乙烯、尼龙等，具有网眼较大、线径粗、无网兜的特点，鸟类撞上后可被弹开，不易被缠绕。

　　然而在实践中，农户往往选用价格低廉、使用方便的网或线作为防鸟用具，其材质种类繁杂。有的农户用极细的鱼线当防鸟线，这类丝线韧性强、透明度高，鸟类高速飞行难以察觉，极易撞上；还有的农户将雾网等捕鸟工具用于农业防护，雾网网丝极细、隐蔽性极强，鸟类一旦被缠绕便难以逃脱

　　目前，防鸟网与捕鸟网的区别没有明确界定。但办案人员表示，实际使用者对两者区别都很清楚，防鸟网以防护为目的，其架设后对鸟类有警示作用，鸟类通常不会主动扑撞，即便不慎触碰，也能轻易挣脱；而捕鸟网具有隐蔽性，鸟类难以察觉，一旦被粘住便很难逃脱。

　　办案人员指出，鸟类频频伤亡的症结在于农户不规范使用防鸟网线，而更深层次原因是防护网线标准缺失导致设置不规范，也使得行政机关在实施监管时缺乏有效抓手。

　　根据《上海市野生动物保护条例》规定 ，在农田、养殖塘、经济果林等区域设置防护网的，应当自设置之日起五个工作日内向区野生动物保护主管部门报告设置地点、数量、材质、规格等信息。但相关行政部门表示，由于我国目前并没有明确的防鸟网线生产标准和使用规范，导致其在指导和监督农户使用防鸟网线时面临困难。

　　共生之道

　　检察机关认为，为切实规范防鸟网线的架设，必须探索制定科学的标准。为此，崇明区人民检察院组织相关领域专家学者、人大代表、野鸟保护志愿者等召开研讨会。会上，多位专家一致认为，制定防鸟网线生产标准和使用规范具备可行性，并提出需要结合实际，对网线的具体规制进行综合论证。

　　最终，结合研讨会内容，崇明区人民检察院委托专家起草《农业生产中的防鸟网线生产标准和使用规范》，从鸟类友好角度出发，对防鸟网线的材质、颜色、直径、反光度、架设方式、使用管理等作出规定，并交由行政主管部门作为参考。

　　当鸟类友好型防鸟网线标准出台后，如何提升农户使用积极性以及解决后续损失补偿问题，成为检察机关办案时需要推动解决的新课题。为此，2025年3月28日，崇明区人民检察院召开公开听证会。针对农户受损补偿问题，听证员们建议尽快出台区级生态补偿细则、明确损失认定标准与申请流程、探索鸟类致害保险，通过政府补贴保费、保险公司定损理赔机制来分散风险。

　　听证会后，崇明区人民检察院向负有监管职责的崇明区绿化和市容管理局、农业农村委以及两个属地镇政府制发了检察建议书，要求四家行政机关依法履行野生动物保护和农业生产管理职责，加强对本区农业生产中防鸟网线伤鸟问题的监管。同时，探索实施区域野生动物致害补偿政策，积极推动科学合理的防鸟网线生产标准和使用规范出台。

　　目前，本案收到检察建议书的行政机关正在为期两个月的履职期内，期满后，需将履职成果书面回复崇明区人民检察院。

　　普法时间

　　Q1：

　　四家行政机关还有两个月的履职期，从候鸟保护方面来说，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呢？

　　A1：

　　检察建议书发出后，我们会关注行政机关到底怎样履职。实际上，各地也面对这样一些问题。在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农民利益保护中间，需要做好统筹和平衡。所以，我们不仅要关注行政机关履职是否尽责、是否充分运用了所有的行政监管手段；还要从实际效果做出具体判断，比如公共利益是否得到保护、侵害的公益和受损的生态是否得到恢复。本案中，部分问题可能无法在两个月内全部整改到位。实践中，我们主要关注两种情形，一种是把问题整改到位，公益得到了保护；另外一种是预期得到保护，比如说对于一些复杂情况，可能需要两个月甚至半年，还有更长时间去整改。因为个案情况都是复杂的，要根据具体情况去判定行政机关的履职。

　　Q2：

　　近年来，检察机关在围绕保护生物多样性，特别是鸟类保护方面都做了哪些工作？取得了哪些进展呢？

　　A2：

　　近几年，检察机关围绕生物多样性保护，包括鸟类保护在内，进行了大量的公益诉讼办案实践。最高人民检察院高度关注各地的工作落实情况，并进行了工作部署和安排，公益诉讼检察厅也在工作中注意到各地在这些方面的有益探索。同时，最高检近年陆续发布一批典型案例。从保护上面，我们围绕动物资源保护、植物资源保护，办理了一批很好的、高质效的检察公益诉讼案例。同时，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另一方面，比如外来物种入侵案件，我们检察机关也高度关注，办理了一批典型案例。可以说，从动物资源保护、植物资源保护、外来物种入侵到国家公园保护、自然保护地保护等重要地理单元保护，检察公益诉讼中的办案实践是丰富的，成效也是比较明显的。

　　案件 |《今日说法》“国际生物多样性日”特别策划《当它们来“做客”》

　　记者 | 王立芳 李绍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