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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年春节前夕，110岁的马识途先生，得知央视综艺频道《我的艺术清单》要来拜年，早早起床，锻炼完就坐在书桌前等。时而摆弄平板电脑，时而整理桌上的“福”字。当时的成都室外气候湿冷，马识途先生的书房里温暖如春。他坐在书房西窗旁的安乐椅上笑意盈盈，一听说我们拍摄节目是要给全国人民拜年时，便执意换上自己的红色马甲。先生说：“红色，喜庆！”他笑起来像个孩子。就在三天前，先生刚过了110岁的生日，与老友一道赋诗尽兴： “壮年同许孺子牛，老来自诩识途马。”

　　马识途先生原名马千木，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时改名马识途，寓意自己“老马识途”。我们去拜访的时候，马老自述眼睛有点模糊、耳朵有点背，但头脑非常清晰。回忆起那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战友，连同他们的家庭情况，如今都成为他的岁月矿藏。那些遥远又朦胧的往昔，安扎在他的每一部文学作品中。可是我们也知道，这些儿女情长的背后，有许多他隐而未言的历史。他那闹中取静的高楼书房，散落着许多不同类型、不同年代的书籍和照片。书房是马老“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所在。

　　他兴致勃勃地和主持人朱迅分享自己尚未正式发表的作品《东坡长路行》。这部作品五字一行，一共二百多行。高龄执笔，他以苏东坡为榜样，寄寓自己为革命献身的不屈意志。

　　写作是为了人民能够幸福、国家走向富强，于是从青年时期入党的那一刻，终身革命便成为他的人生志业。2021年7月1日端坐在家中的电视机旁观看“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之后，马老郑重写下： “我在入党誓词所许诺的义务和责任已经实现了，我无愧亦无悔。”

　　02

　　采访手记

　　朱迅

　　“您身体可好？”我蹲在身前，握住马老的手。这是只握枪的手，也是握笔的手。战争年代，马老曾是出生入死的地下党员，当之无愧的革命家。他文武双全，所著小说《夜谭十记》被拍成电影《让子弹飞》。他的人生比电影还要传奇。

　　马老绽放着灿烂的笑：“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清，头脑还是清楚的。”

　　“110岁，您长寿的秘诀是什么？”

　　“达观和运动。达观是遇事不要当回事；运动是每天五点起床锻炼，几十年不变。我现在还在写作，写苏东坡、写杨慎，他们遭受过许多折磨。我也遭受过折磨，渐渐变得坚强起来。 所以想长寿，或许要遭受些折磨。如果只想着升官发财，大概很难长寿。”

　　“您在西南联大求学，刻进您骨血的是什么？”

　　“我学甲骨文，唐兰教授说：‘你来修这冷门的课，那是要陪坐几年冷板凳的哟。’板凳须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当年习得了几百个甲骨文，现在我出版《马识途西南联大甲骨文笔记》，算是向80年前西南联大的大师们所交的迟到的作业吧。”

　　“大学毕业后，奉命执行任务，所有笔记文稿付之一炬。86年党龄，我就是为革命而生的，相信胜利、准备牺牲。”

　　他凝望着窗外的梅花。那是他结发妻子，被捕牺牲的爱人刘蕙馨最爱的梅花。“现在的青年人都想实现自己，要我说，中国强盛了，你才真正实现自己了。”我抬头望见墙上挂的八个字： “胆大心细，志圆行方。”

　　采访结束，马老坚持用毛笔当场写下一个“福”字，“你们来，我高兴。我人生的最终目的是国家能够富强、人民能够幸福 。我给全国人民送福喽。”110岁高龄，他指甲缝里沁着墨汁，笔触骨气洞达。正如此生气概，马行千里，不洗沙尘。

　　接过笔，赶紧捧上保温杯。马老轻咽一口茶，连说了三遍：＂要不了好久，我要走了……＂我心头一紧，瞬间红了眼眶。赶快拉着他手按在木桌上。现在想来，马识归途，先生似神仙般的人物，心里全明白。

　　行笔至此，梅花飘落、抚衿长叹、涕泪沾胸，清明快到了……

　　老马识途，百岁传奇！

　　马老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