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降温后的杭城，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迎来了“小旺季”。

　　开在古墩路355号的文苑浴室热闹了起来，跑了一天单的外卖小哥，下了夜班的年轻人，还有从五常、萧山换地铁过来的老人，他们不约而同，纷纷涌向这温暖的“避风港”。

　　“来啦！”“天气冷了，多泡一会儿！”老板张国华守在前台，遇到熟客总会聊上几句。

　　今年，文苑浴室正好营业20周年。在迎来送往间，张国华从毛头小伙成长为两个孩子的爸爸，见证了杭城大众浴室的兴盛与落寞。而一间小小的澡堂，也折射出了一座城市的发展与变迁。

　　有人专门从小和山赶过来搓澡

　　老顾客要的就是份惬意

　　走上二楼，整洁明亮的大堂打着暖暖的橘色灯光，一排整齐的拖鞋码放在柜子里，墙上挂着价目表，洗浴49元，擦背39元，修脚29元……温暖舒适的洗浴区域分布着泡澡池、淋浴室、桑拿房和搓背椅，泡完澡还可以躺在沙发椅上喝喝茶看看电视。

　　中午十一点，浴室内开始上客。孙锦友是这里的搓背师，遇到相熟的老客，一番寒暄之后，就开启了一场身心放松之旅。孙锦友动作娴熟，手中的搓澡巾顺着客人的身体由上而下徐徐用力，搓完背之后再来一阵敲背保健，不仅清除了污垢，还多了一份神清气爽。

　　下午时分，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外卖小哥小陈走出浴室，小脸泡得通红。小陈是安徽六安人，老婆和上幼儿园的孩子在老家，自己一个人来杭州打工，跑单正好路过，就来洗个澡，“这两天又下雨，天气又冷，跑单手都冻僵了，泡了一会儿舒服多了。”

　　小陈收拾好东西下楼，一位头发花白、戴着助听器的老人走进了浴室，他是专程从留下小和山赶过来的，“澡堂里什么都有，对我们老人来说，确实方便。像这种大众浴室，现在都很难找到了，听说这里有，就专门过来了。”

　　忙了一天，刚刚下班的向先生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和往常一样，他选了69元的套餐，可以泡澡，还有擦背项目。“早就想来了，我们东北人，几天不泡澡就难受！”向先生笑声爽朗，换好拖鞋，戴上手环，熟门熟路地进了浴池。

　　2003年，向先生从东北来到杭州工作，安顿下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家附近找可以泡澡的浴池，“这里离我住的地方近，我每周都会来，一泡就一个多小时。”向先生感慨，“这么多年来，搓背师傅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我还是认准这里，技术好，服务好，价格公道，和老板已经成为朋友了！”

　　离开浴室之前，向先生特地在门口坐了坐，“在这里泡了近20年的澡了，有感情了，希望店能一直开下去！”

　　程序员、外卖小哥都有

　　店里的客户如今更多元化

　　“70后”张国华是镇江人，高中毕业后，他跟着老乡一起来到杭州打工，第一份工作就是修脚工，在庆春路上一家浴场当徒弟，他学得快上手也快，学了不到一周就上岗了。

　　2002年初，学有所成的张国华在古墩路上开起了自己的第一家大众浴室，也就是现在的文苑浴室。“那个时候热闹啊，杭州主城区有三四百家浴室，高峰期洗澡要排长队呢。”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张国华开了四五家浴室。

　　2010年前，古墩路沿线的出租房很少安装洗浴设备，周边居民家里的洗浴设施也不完善，文苑浴室就成为了居民洗浴的“热门去处”。尤其是周边的老年人，逐渐成为浴室的第一批“老客”。后来，热水器、浴霸等逐渐普及，浴室也失去了一部分客流。

　　但随着城市发展步伐加快，小小的文苑浴室也迎来了更为多元化的客群。“来自黑龙江、辽宁的这批北方客人占了客流的三成左右，还有个佳木斯的大哥每周要来光顾两三回！”张国华说，由于搓澡文化盛行，北方人逐渐撑起文苑浴室的一片天。

　　到了夜里，来泡澡的年轻人多了起来，“程序员、外卖小哥也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有时候一点多了还打电话来预约。”张国华说，为此店里也特别调整了营业时间，浴室的灯光为顾客坚守到凌晨两点。

　　城市在变，浴室也在变

　　光是热源就变了好几回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文苑浴室也几度迭代升级。2012年以来，环保成为城市发展的关键词，用煤或柴油烧水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文苑浴室求新谋变，寻求替代热源。

　　起初，张国华和杭钢合作，杭钢将炼铁炼钢产生的大量热能经过转换产生的热水卖给浴室。后来，张国华又开始和下沙热电厂合作，用保温车将热水送往浴室。

　　“那个时候主城区的大众平价浴室还很多，配送热水的车子一天往返下沙和主城区，将近能跑70趟。”张国华说，“后来人工和运输成本都增加了，以前一吨热水40多块钱，2019年涨到50块了，而我们已经坚持5年没涨过价格了，全靠一些老客的口碑在维系。”

　　2019年开始，张国华和天子岭沼气发电工程合作，利用沼气发电的余热来把水加热。现在，张国华给浴室装上了三台空气能热水器，烧热水有了更节能的方式。

　　除了热源的更替，文苑浴室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张国华投资60多万给浴室升级——改装暖气设施，引入汗蒸房，配备茶水、书吧，还引进了中医理疗，浴客可以享受的服务更丰富了。

　　硬件改善了，服务也跟上了。

　　张国华笑着说，浴室刚开张的头几年，搓澡还是“粗放型”的，“客人趴在台子上，搓澡师傅舀一勺水往他身上一冲，用手裹着小毛巾给客人搓。”到后来，会给客人铺上一次性塑料薄膜，小毛巾也换成了搓澡巾。再到现在，台子上先铺上大浴巾，搓澡巾也换成了一客一用。

　　同样与时俱进的，还有价格表上的项目。“以前只有泡澡、搓背这种基础的项目，现在多了采耳、头疗、修脚、拔罐、刮痧等项目。”张国华说，就连搓澡的配方也五花八门，“以前很少有人加搓泥宝，现在牛奶、浴盐之类的都很受欢迎。”

　　传统大众浴室越来越少

　　老板想着怎么传承搓澡技艺

　　这两年，杭城开出了不少“网红”澡堂，吸引了年轻人纷纷拍照“打卡”；另一边，像文苑浴室这样的大众浴室，却越来越少了。

　　这几年，受到种种因素的影响，张国华陆续关停了几家浴室，只留下古墩路上这一家。有一段时间，他一度想把自己仅剩的这家关掉，可老客们知道后，纷纷找到他，希望能把浴室留下来。

　　“如果老板把浴室关了，我都不知道能去哪里泡澡了。”家住金田花园的边大伯说，自己75岁了，子女都在外地，每年入冬，他都会准时来这里，就像候鸟一样。

　　除了老客们的信任，对澡堂的情怀也成了张国华把浴室维系下去的动力。

　　看到这么多老人来店里泡澡，张国华总是能想起自己的爷爷奶奶。“我爷爷是99岁去世的，他生前还能走动时，每次我回家，总会让我带他去澡堂子洗澡，顺便给他修个脚。小时候，我经常听爷爷讲在杭州开澡堂的故事，澡堂算是爷爷传承给我的遗志和留给我的珍贵回忆吧。”

　　在店里过道的墙上，记载了关于浴池的文史资料和历史典故，对华清池、西湖浴室、平海池、明湖池、清泰浴室一批消逝的杭州老浴室，张国华如数家珍，“这些是一代人的记忆，也是属于杭州的民俗文化，以后可能很难被人提起了。”

　　为此，张国华也在积极谋求新的发展思路——在他的手机里，收藏了不少关于扬州非遗“扬州传统搓背术”的新闻资料。

　　“在扬州，传统搓背术被称为‘指尖上的非遗’，当地还建了搓背馆，开设搓背培训班，让这个技艺得到传承，也留住了老底子的民俗记忆。”受到启发的张国华也开始思考，“能不能把关于浴池的老物件搜罗起来，在店内展陈，或者把当年杭州老浴室的老师傅找出来，看看能不能整理出杭州搓背的独门秘籍？”

　　记者 黄冉   摄影 许卓恒

　　西湖微融圈 林虹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