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发于2022年3月31日出版的总第852期《瞭望东方周刊》，原题为《他山之石》。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刘佳璇

　　通向女性友好的路径需因地制宜。

　　奥地利维也纳，参观者观看奥地利妇女要求权利平等的海报和照片（徐亮/摄）

　　当前，长沙、鄂尔多斯、上海、南京陆续提出了建设女性友好城市或打造妇女友好型城市环境的愿景。

　　根据各地发展状况和城市建设现状的不同，通向女性友好的路径需因地制宜。一些海外城市的实践，或可成为他山之石，为中国城市提供参考与借鉴。

　　改变从一场摄影展开始

　　“维也纳堪称创建女性友好城市的模范城市，它连续 10 年被美世生活质量指数评为世界上最宜居的城市，部分原因就是他们在城市发展中注重考虑女性和儿童友好的城市设计。”北京市人大代表、北京建筑大学人文学院院长秦红岭对《瞭望东方周刊》说。

　　维也纳的女性友好实践已经走过30年有余。

　　1991年，一位名叫伊娃·凯尔（Eva Kail）的城市规划师举办了一场摄影展，名为“谁拥有公共空间”。展览通过照片记录了8名维也纳妇女和女孩的日常生活，其中还包括一名使用轮椅的女性。

　　这些照片跟随8名女性的脚步沿着不同的路线穿越城市，记录了女性在公共空间的出行状态，引发了关于这座城市的空间设计和服务对象的广泛讨论。

　　实际上，摄影展是伊娃·凯尔推进女性友好空间项目的一部分。以这个摄影展为切口，维也纳的女性们开始表达其在城市空间中的诉求，项目收集了她们对城市建设的意见，在26个地区增加了路灯，人行道也被拓宽以方便婴儿车的通行，并加设了更多公共座椅供人休憩。

　　正是这场摄影展改变了维也纳。1992年，维也纳市政府建立了女性办公室，旨在将性别视角纳入城市规划和设计等公共政策之中。

　　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维也纳致力于从女性和儿童需求出发，对公园、人行道和街道照明以及其他基础设施进行改造，这使整个城市的居民都从中受益。

　　例如，伊娃·凯尔在维也纳设计了一幢名为“女性-工作-城市（Frauen-Werk-Stadt）”的公寓楼，该楼有357个居住单元，邻近公共交通站点。在这座公寓楼的每个楼层中，都设有婴儿车存放区，同时开辟了充足的开放空间供孩子们玩耍，公寓楼还配有幼儿园、药店和社区医生办公室。

　　在政府公共政策、立法和资源分配上，维也纳注重平衡不同性别的不同需求。维也纳市政府要求，各相关部门每年必须报告两次其项目是如何使男性和女性平等受益的。新的住房开发必须满足性别敏感标准。公共场所和停车场是否有充足照明，这也是项目可获得政府补贴的前提之一。

　　针对满九岁之后的女孩使用公园人数急剧下降的调查数据，维也纳重新设计了两个公园，通过增加人行道，提升了公园的可达性，并建造了排球场和羽毛球场，吸引女孩前来运动。另外，这两个公园还利用美化景观将大的开放场地划分为数量众多的较小空间，使男孩和女孩可以在不竞争的情况下使用不同的区域。

　　3月7日，马来西亚吉隆坡，女士们乘坐女性专用公交车

　　首尔计划

　　2006年，联合国提出“联合国女性友好城市共同方案”，倡导地方政府在规划和决策过程中考虑女性的问题和观点，支持并鼓励女性在与男性平等的基础上参与城市生活的所有领域。

　　一年后，首尔推出《首尔市性别平等基本条例》，提出加强性别影响分析评估，把性别因素纳入政府预算，提高妇女的政策参与度，加强与妇女团体的合作。与此同时，首尔也启动了“女性友好城市计划”。

　　该计划从2007年实施至2010年，其中包括90个子项目，涵盖道路、交通、文化、住房等多个领域，旨在将女性视角融入总体城市政策之中，以消除女性在日常生活中所遇到的不便和产生的不安。

　　在三年中，首尔先后投入数百亿韩元以落实各项便利女性的措施，也因此在2010 年6月被授予联合国公共服务奖。

　　在公共卫生间的女性友好方面，通过建设“女性友好城市”，首尔增设了女士专用便器以改造公共卫生间，使女性卫生间不仅宽敞，而且光线充足，并拥有完善的育儿和化妆设施。

　　在道路改造方面，首尔将地面上容易磕绊或卡住女士高跟鞋的“坎”和地砖缝抹平，道路斑马线与两侧人行道的连接处也被改造为坡形，方便母亲推着婴儿车通行。

　　另外，首尔还开辟了5万个女性专属车位，这些用粉色标注的停车位以保障女性安全为目的，位置都选择在靠近停车管理员或者安装有闭路电视监控探头的地方。

　　通过“女性友好城市”建设，首尔市的城市设施和服务如照明条件、标识辨识度、视线通透性、人车分流情况等都得到了相应改善。调查显示，该项目开展一年后，市民满意度从68.2%上升至83.2%。在女性安全领域，市民满意度有更显著的提高：从2007年的46%上升到2008年的70.3%。

　　首尔在该计划基础上，于2016年又开启“女性安心特别市2.0”项目，旨在对女性安全保障相对薄弱的领域进行分析并制定改善政策。这些政策包括：通过利用智能技术为女性创造24小时安心环境；将城市的老化路灯更换为LED安全灯；改善光污染并强调步行者安全；增加地铁保安的人数，升级安全守护应用软件，“化女性暴力为‘零’（Zero）”等等。

　　这些举措让首尔的安全环境得到了有效改善。同时，也助推了首尔在全球城市竞争力排名上的提升。

　　关注安全诉求

　　安全性是女性对城市空间的核心诉求。英国学者瓦伦丁（G.Valentine）以英国城市为例，研究了女性的危险感与公共空间设计之间的关系，并提出了改进空间设计、提高女性在公共空间中的安全感的具体评价指标。

　　比如，天桥优于地下通道，白色照明优于黄色照明；停车和入口的位置可以直接进入，无需经由另一通道；地铁通道应以短、宽为原则，出口的监视性要好；造园景观如假山等不可遮蔽道路，也不应阻碍视线，围墙要少；角落及转角的监视性要好，可加装镜子予以改善，等等。

　　欧美一些城市还提出了“女性安全审计策略”，这是一种基于性别安全的城市设计参与性工具，主要用于了解女性对公共空间安全性的看法。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审计策略强调参与，由女性亲自体验观察来审查公共空间的安全隐患和风险，反映其真实的安全体验，在此基础上提出公共空间安全性的设计和改进建议，从而帮助城市厘清应考虑的安全事项清单。

　　印度城市的女性安全环境不佳，滋生了大量针对女性的性暴力犯罪。基于这一情况，印度德里的女性主义研究沟通和资源中心与联合国人居署合作，自2004年以来对德里进行了本土化的女性安全审计。

　　2013年，德里出现了以手机应用程序为工具的女性安全审计，通过这一应用程序，女性用户可以根据照明、能见度、人口密度、治安状况等对街道和其他公共空间进行评分，并让用户信任的人跟踪其行动路线。

　　五年后，该程序在德里拥有了5.1万个数据点，并与规划设计部门合作，就如何让地铁站、公交车站、旅游景点、公共厕所和公园对女性更加友好提出建议。

　　与之类似，墨尔本推出了一款名为“Free to Be”的手机应用程序，让女性能够识别和分享城市中让她们感到不安或害怕的公共空间，或感到快乐和安全的公共空间。例如，“路灯昏暗、晚上感觉不安全”的点被用户标注为“坏点”，“光线充足，行人较多，还有警察执勤点”的点被标注为“好点”。

　　秦红岭认为，海外城市在性别友好方面的经验和做法，主要给中国城市带来了三个启示：第一，要注重城市规划分性别数据和信息的收集与分析；第二，可借鉴女性安全审计策略，提高城市空间的安全设计和管理水平；第三，应在强调参与主体多元性的基础上，保证女性获得平等的城市规划和设计参与权。

　　“城市规划和设计部门在通过论证会、听证会、座谈会、专题小组等形式征求公众意见时，应适当注意合理的性别参与比例，同时还可依托街区、社区搭建城市设计公众参与平台，聘请女性咨询员，积极倾听她们的建议，发挥女性在街区设计、人居环境优化等方面特有的性别角色和性别特质优势。”秦红岭说。